来泊【Libra-】

磕 CP,写随笔,自娱自乐;不定更,坑必填,自由自在。谢谢喜欢,多多包涵

金光大院【卌叁】

# 2023.1.22 二改

# 我终于更新了!!!

就快要结束了(芜湖),已经开始构思番外了(hhhhh

这一篇写得是心力交瘁,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写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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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雁王共乘一车是困难的,尽管他们没有肢体碰撞,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呛声,俏如来仍是浑身不自在。

俏如来用余光扫视雁王,他的坐姿意外的端庄,双手规矩地搭在方向盘上,暗红色的长发温顺地搭在后背,路过坑洼路段时会小幅度摆动,发丝摩擦大衣发出的窸窣声是除了引擎和呼吸之外的声源。他暗自庆幸开车的不是自己,此刻若是位置对调,他难保不会紧张得连人带车翻倒在沙漠里——光是想想他都恨不得从地门的山上跳下来。

抛去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俏如来不得不承认雁王是个值得深交的对象。当过度激动的尚同会群众冲上来试图抓住他的手、嘴里反复叨嚷要将默苍离绳之以法时,是雁王上前把他挡在身后,碰了刺的他们才灰溜溜地退开。头一次走在雁王身边,俏如来感受到的竟然是安心,抱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信任。或许这就是缘分,俏如来不可避免地用到这个词。

尽管各方面都占尽优势,雁王难能可贵地懂得隐忍和克制,同时兼有仁爱之心——当然这些要归功于默苍离——如果他不是过于执着的话,他们的会晤应该是在某个九界高层的会议或是聚会上,各自作为中原尚同会和羽国的代表出席。如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俏如来坚信,即便他们不成为好友,也一定惺惺相惜。

偌大的沙漠,走到哪都一个景象,雁王却硬是能辨别出转弯的位置,把车子驶进公路,他从方向盘上撤走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窗边,“在想什么?”

冷不防听见雁王说话,还沉浸在幻想中的俏如来有种被捉包的慌乱,“啊?”

“我说你在想什么?”雁王转过头,眼睛像历时千年形成的琥珀,质地分外温和。可惜这份温和很快破碎,露出锋利的边角,嘲讽如期而至,“怎么?为我感到可惜?到了这个地步还有空担心别人,你也是天下第一人。”

他不会这样做的。这个拙劣的想法甚至不能说服俏如来,所以他换了个说法,试图让它变得更有意义,“师尊他一定有这么做的原因。”

“是吗?”雁王抽动嘴角,“那你可得好好问他。”

俏如来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非得这样?”

公路上铺满沙尘,被轮胎扬起后铺开在挡风板上,雁王皱着眉打开雨刮冲刷,他盯着律动但是收效甚微的雨刮器,最终关掉了它,“就是因为太明白,他才变成这样。”以为得不到回答而低着头拨弄手指的俏如来闻言抬起头,听到他接着说:“明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俏如来。我最后说一次,不要太天真,更不要自欺欺人。”

被揭穿心事的窘迫没有意料之中的强烈,俏如来反而觉得释然,比起被别人指出错误,他更害怕自己需要指出别人错误的那天到来。

“那你呢?你去找他……想问什么?”这个问题过于私人,俏如来问出口的瞬间就十分后悔,所以他不期望能得到答案。果然,雁王沉默许久,两只手重新搭在方向盘上,心无旁骛地开车,俏如来见状闭上嘴巴,低头继续摆弄手指,车内的氛围又跌至谷底。

“我只是想见他。”

俏如来错愕地睁大眼睛,停下手上的动作,雁王的声音很轻,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以为是默苍离在说话——在凉亭遇到默苍离的那天,对方也是用这样漂浮的气音说话,他那时只道是对方气虚体弱导致,但经过雁王的复刻,他这才听出满溢的苍凉。

我只是想见他。

俏如来反复咀嚼,难以言喻的滋味在舌头跳动,他微微张开嘴巴,额外汲取的氧气搅乱了思绪,越是试图理清越是混乱,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了。雁王倒是乐见这个结果——总算能安静开车了。

感受到引擎的震动减缓,俏如来睁开眼,与高悬的旭日打了个照面,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要把头拧开,然而视野里已然出现斑驳的红点,一闪一闪,晃得他头疼。

他竟然睡着了。

不像公子开明的急躁,却也不是史艳文的狠厉,雁王的车走得四平八稳,不管刹车还是加速都不突兀,坐在车内像是坐在摇篮里,安稳而惬意,睡着实属正常。

雁王驶进大院,熟悉得像是进自己家门一样。车子在正厅的院子里停下,那里还有一辆宝蓝色的跑车,用脚指头都知道是谁会选这么出挑的颜色,看着这台车,俏如来更加确定地门那头不会出事,至少是不需要温皇和赤羽就能解决的问题。

“哟~”

两人抬眼望去,凰后亭亭立在檐下,涂得血红的嘴唇微微撅起,吹出一声欢快的口哨。诚恳地说,大院里不止凰后关注默苍离和他徒弟还有他徒弟之间的爱恨情仇,其他九算和闲得没事干的温皇竞日也时常讨论,但他们几乎不搬到台面上说,一是忌惮嘴上不说实则处处维护徒弟的默苍离;二是雁王本身就够难缠的了,罔论遍布大院的史家人。经年累月积攒的勇气让凰后从一众八卦者中脱颖而出,她不但说,还说得大声响亮,久而久之连默苍离都拿她没办法。现下凰后遇到了一生中难得一见的场景,怎么也不能放过。

“五师叔。”俏如来恭敬地向她打招呼,雁王面露不屑,半是对他的乖巧,半是对凰后的到来。

“你们坐一辆车来的?”凰后眼睛在闪光。

“是……” 

“与你无关。”雁王不耐烦地打断俏如来的回话,他哪能不知道凰后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好奇害死猫,你如果玩火自焚,九算之耻的名号便后继有人了。”

“啧,说了多少遍要叫我师叔。”凰后双臂环抱,不满道:“你对你师尊也这样?”

“自抬身价也该有个度,如果你已经忘了教训,我不介意替师尊代劳。”雁王上前一步,正好俏如来自觉腾出位置,一时间两人位置互换,从凰后那看去,俏如来半个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露出闪烁不定的双眸。

“既然记得这么牢,不妨到他面前展示一下?有徒如此,他必当欣慰。”看着雁王逐渐扭曲的表情,凰后的嘴角扬到天上,“他就在里面等你们,俏如来,你带他去吧。”

“是。”俏如来擦着雁王的肩膀走向凰后,手里多出一串车钥匙,“五师叔,八师叔让你帮他停车,他说你知道该停在哪。”

这回轮到凰后表情扭曲了,她捏着银色的圆形吊坠提起车钥匙,有种被三只狐狸联合耍的感觉,“知道了。”她嫌弃道,走向停在中央的车子,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哒哒响。

 

从正厅到冥医住处的路并不短,雁王始终在俏如来身后保持半米距离,走路悄无声息,仿佛背后灵。

“你怕我?”雁王盯着俏如来僵硬的背影,暗自好笑。

俏如来整个人抖了一下,“没有。”

“那你是怕见到他。”

“……师尊对我很失望。”算是承认了雁王的说法。

“嗯。”出乎意料地,雁王没有嘲笑,但俏如来听不出这浅短句子的弦外之音。又走过一个岔路口,不远处两个稍显老旧的红灯笼映入眼帘,向来紧闭的木门敞开着,等待他们的到来。

“到了。”提醒是多余的,雁王早就闪身上前,颇有几分焦躁。俏如来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可雁王的背影突然在还剩几步路的地方停下,他紧急刹车,鼻尖蹭到下垂的马尾。

“怎么了?”俏如来后退几步,远离搔得让他鼻子发痒的发丝。

雁王的肩胛骨向后突出,脖子不安地扭动,俏如来从未见他有过如此丰富的肢体语言。

都到了门口,哪有不进去的道理?俏如来酝酿半晌,鼓起勇气张开嘴,要说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所幸有人救了他,也顺便叫醒了沉浸在不知道哪个世界的雁王——冥医低着头从门里走出来,眉宇深锁,他正常走路时脊背会有些弯曲,是常年弯腰曲背做手术的后遗症,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他茫然地抬头左右看,瞥见两个意外访客时他的脊背瞬间挺起,额头的深沟因为瞪大眼睛而变得平展,“俏如来……小鸿?!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不等二人回答,冥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嘴里怨念地念叨,“我就说这个默仔苍离怎么古古怪怪,叫我出来又不说理由……真是岂有此理,他的嘴巴倒是严实,什么都能瞒。唉,不管他!”不及大脑反应,他激动地抓住雁王的手,意识到这点的他懊恼不已,昔日建立的情感和一直以来的愧疚聚集在心,他松开手,改为轻拍手背,“你可算回来了。”

“嗯。”雁王规矩地站着,垂下头,眼睛像是初春融化的冰河,映着一轮暖阳,“好久不见,冥医先生。”

“是啦,一晃眼好多年了!你倒是一点没变。” 冥医清楚寒暄和感慨都只是客套,他们在念荼罗死后同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已经到最后关头了,还没完全从见面的欣喜中抽身就要将他们推向残酷的现实,他极度抗拒,又无可奈何,“跟我来吧。”

“嗯。”雁王和俏如来异口同声地答。

院内的景象一如既往,两边的竹子节节拔高,宽扁的竹叶在灰白色的石墙上空形成天然屏障;各种草药的香味苦味混合在一起,夹杂淡淡的福尔马林和碘伏的味道,久久不能消散。雁王手里虽有大院的结构图,却是第一次以合情合理的身份造访,风中飘着琉璃串清脆的碰撞声,尾调被拉得悠扬漫长,如歌如诉,他静静听着,想起往日小妹的说笑声,心下落寞。

冥医带他们到后院,血色的琉璃树下站着一条绿色的身影,默苍离显然等得久了,在听到脚步声时就转过身来,视线流转在两个徒弟之间,最后停在冥医脸上,多年的默契告诉冥医是时候要离开了。

久别重逢,百感交集,师徒三人相视,此时无声胜有声。

默苍离和记忆中无太大出入,除了更为消瘦苍白。血红色的光通过铜镜的反射掩盖他半边脸颊,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倒也没错,默苍离是绝不会善终的,他手上有太多人命。

我应该恨他的,雁王盯着默苍离淡漠的表情,但我没有,过去做不到,现在更不可能。

“师尊。”俏如来向默苍离作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郑重,他缓缓俯首,脊背和双腿呈九十度,待他直起身子,清澈的眼睛浮起重重浓雾。

“情况如何?”默苍离问,语气和平时说话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我们离开时地门和尚同会仍是混乱,一致决定声讨师尊您,但不会有进一步动作,其余的人都留在现场照看。”俏如来停了一下,艰难发问,“师尊,念荼罗真的是您杀的吗?”

“这重要吗?”默苍离反问他。

顶着审视的目光,俏如来微微摇头,“只有被人相信的才是真实。”默苍离赞同地应了一声,鼓励他继续往下说:“只要知道念荼罗死在大院手上,师尊您自然受人怀疑,您在外的罪名远不止如此,策天凤不过是其中一个身份,我本不相信您是他们口中的通缉犯,直到我调出档案……原来您就是父亲这些年一直追捕的对象,接连在道域、羽国和魔世挑起战端的罪魁祸首。”雁王皱起眉头,正要反驳时默苍离抢先一步,于是他保持沉默。

“那与你何干?你大可假装不知,继续做我的徒弟。”

“如果父亲没有出事,俏如来或许会永远被蒙在鼓里。您说过,巧合太多就是阴谋,为什么父亲明明知道您在这却故意隐瞒?为什么燕驼龙前辈打着秘密训练的名号将我们送到这里?为什么您一步步推着我走到领导的位置,然后父亲忽然就失联?为什么我代表您去地门会见雁王,五师叔却带着念荼罗的头出现说是您杀的,尚同会众人因此告知我真相……纵然俏如来愚钝,也无法忽略所有事情的关联性……您的布局当真巧妙。”揭秘的过程如同涉入荆棘遍布的丛林寻找玫瑰,粗糙的尖刺无情穿透皮肤,真相使人遍体鳞伤,俏如来深吸一口气,把痛苦咽下,多余的情感在此刻不过是对交流的阻碍,“可为什么您选择我做徒弟?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不是你,就是别人。”雁王插话道:“曾经是我,现在是你,如果你不行,就会是下一个,对吧师尊?”他望向默苍离,瞳孔放射出捕猎者特有的寒光,后者面无表情,一部分是习惯,同时间接说明俏如来的分析正确。

“世界上有很多璞玉,但我要的不止如此。”默苍离的嘴唇一开一合,他总是能把残忍的事情说得理所当然,“你来找我,说明你已经想通了。”

“……”俏如来承认,“一切都在您的算计当中。”

“你若想明白,就该知道你没有退路。”

“可为什么是我?!”俏如来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现在就像是在问父母“那是什么”的三岁小孩,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成为那个回答问题的人。

“你会知道的。”默苍离把视线转向雁王,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从何开口。

“真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师尊。”雁王本想微笑,可他心里有太多哀怨。

“何必故作惊讶。”

“我以为您不打算见我,可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见您的,当初您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杀死我。”冷酷的声音沾染了几分笑意。

“杀你,不难。”

“哈,不难。”雁王向前走了几步,“是啊,当初我背水一战,挡下您安排的所有杀招后早已精疲力尽,你若执意至我于死地,我断不能生还,可您将我送回去了。统治羽国?我不稀罕,自始至终我跟随的都是您,即便是霓裳的死也没让我动摇,我为您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哈哈哈哈……”他凄哀地放声大笑,俏如来垂下眼帘,不忍直视。

“我早就说过了,凡事都有代价。”

“代价?那他们的代价是什么?!这群人已经无药可救,我不明白是什么让您坚持守护他们到现在,他们甚至都不明白您的付出!羽国也好,地门也罢,俗世不分黑白,他们都太愚蠢。念荼罗妄想建立大同世界,呵,他是天真,可也只有地门才能引起您的注意,不是吗?缺舟不便出面,而元邪皇当然不会吝啬一份人情。”

“如此大费周章,你确实下了心思。”

隐晦的夸赞叫雁王十分受用,“我的动作您再清楚不过。我确实选择了凰后做线人,这您一早就料到了,不然也不会放任,或者该说授意她与我会面,好引我上钩。”

换句话说,地门的骚动是默苍离计划的一部分。俏如来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默苍离,“师尊?”

“我无法和你对局。”默苍离坦言道。

“因为他们给您扣上了该死的通缉犯的帽子,您需要一个能站在台面上的人,恰巧俏如来出现了。”雁王有些得意,他是默苍离亲自认证的弟子,而俏如来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能可打磨的人才,“而且您需要通过我来测试他。师尊呐,您真是物尽其用,把我们所有人的感情玩弄到极致。”

“不!”俏如来脱口而出,可他脸上写满了犹豫,“地门的事情是你一手造成的,师尊从未参与……”

“是吗?”雁王挑起眉毛,“可他没有制止我啊。俏如来,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自欺欺人。你真以为凭你的本事可以阻止我吗?还是你认为他就这么信任你的能力?太天真了。他本可以直接解决我,你还没见过他的手段吧?但他没有,为什么呢俏如来?因为我对他还有用处。我的用处是什么?制造混乱,越乱越好,这样你才能学到更多,哈,你确实该感谢他,这种经验可不常有。”

俏如来连连倒退,他明白默苍离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可他不曾想过背后竟是一个局,而布局者正是他的师尊。不,怎么可能呢?默苍离不是反社会的人,他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你在思考吗?还是说你在尝试说服自己?”雁王露出利齿,他要做的就是咬破猎物的咽喉,一击毙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一向如此,对吧师尊?”

“…我不相信。”俏如来的抵抗软弱无力,“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噢?”雁王饶有兴致,默苍离也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地门、雁王和我都只是您计划的一部分,您的最终目的……”尚同会和地门的呼声闪过脑海,一幕幕、一声声,那么真实,那么强烈,大家都在咒骂默苍离,他们都希望他去死,对!他们希望默苍离去死,一个罪恶滔天的通缉犯被绳之以法,是再正确不过的结局。原来如此,这才是他在这里的真正原因——能杀死默苍离的人是他。俏如来必须杀死默苍离,这样一切才会回归正轨,众人才会安心,这是他成为领导者的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果真残忍。

“可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他迷茫了。

默苍离给出指示,“向我开枪,你会知道答案。”

俏如来扭头看向雁王,后者毫不惊讶,甚至流露出几分悲悯,这让他想起《羽国志异》,当年策天凤也是这样逼迫雁王的。雁王没有做到,于是他被抛弃了,如果俏如来不能做到,那他面临的则是千夫所指。他不能,不仅是为了史家人的名声,更是为了史家人的责任——必须要有人承担,那不可能是小空,亦不会是银燕,只能是他或史艳文。默苍离说得对,这是个没有退路的局,俏如来只能选择杀死他,或者失去所有史艳文辛苦赚得的声望,在找不到能替代他们的人之时。

“这是……史家的悲哀。”俏如来覆上腰间的枪套,挑开黑色的皮革,史艳文给他的那把瓦尔特PPKs静静躺在内中,提醒着他目前所接触的不过是史艳文的世界的冰山一角,子弹裹鲜血,杀人后诛心,还有更多未知的、难以想象的污秽藏在幕布下,“是俏如来的责任。”他抽出瓦尔特,与此同时,雁王的枪口对准了他。

没有人能在雁王眼皮底下动默苍离。

“抱歉,师尊……”俏如来向默苍离逼近,枪口指着他的心脏,“我必须这么做。”头顶的琉璃串垂下细长的一条条影子,如同二人之间用于拉锯的细线,即便是勒破手掌也没人愿意先松手,除非一端持绳的人消失不见。

俏如来并没有意识到拉锯消失后会剩下孤独,但此刻他也无法过多思考,光是双手持枪对准默苍离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眼见俏如来真的打算动手,雁王跟着上前,表情由冷峻变为焦虑。 

“到了现在,你还是坚持当初的决定吗?”默苍离看向雁王。

“不可能。”雁王回答得很快。 

“我不记得教过你做如此不智的决定。”他不耐地皱起眉头。

“哈,我早已一无所有,何不趁此找点乐趣?”

“自找麻烦。”

“哈,是啊。”雁王咧开嘴角,笑容夹杂着酸涩和自嘲,“我就是爱自找麻烦,这不是都是因为你吗?被亲手制造的怪物报复的感觉如何?”

神思被雁王的疯狂牵引,俏如来不可避免地分了神,轻微的手抖没能躲过默苍离的眼睛——坏兆头。到了这个地步,俏如来可没有收手的理由,但这不意味着他要冒着被雁王打死的风险开枪;而且默苍离要真是丧命于此,雁王势必追杀他到海角天涯,那不是默苍离乐见的结局。

僵持之际,默苍离忽然转向雁王,双手交叠放在背后,雁王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他又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雁王握枪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呵,你以为我还会按你的要求行事吗?”

“你是不敢做,还是不能做?”

“你要逼我,我却偏不如你所愿。”雁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注意力仍集中在俏如来身上,避免自己定位默苍离跳动的心脏。

“你确实不需要。”默苍离嘴角带着讥笑,“第一次失败是教训,第二次失败便是愚蠢,我说过你让我失望了,不是吗?”

“我没有!”雁王猛地转过头,“我什么不能为你做?只要你开口……但你可曾想过我?”他的眼眶倏地红了。

“那便证明给我看。”

手枪在空中打转,目标从俏如来变成了默苍离。

太可笑了,雁王闭上眼睛。言听计从,钦佩敬慕,对默苍离的依赖远胜于从他那里习得知识的渴望,他一点头、一蹙眉,都牵扯雁王的灵魂,他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但几经更迭,他们还是躲不过自相残杀的命运。就像是点亮蜡烛后不可避免地要看它慢慢熄灭,从黑暗里爬出来的雁王拼尽全力抓住名为默苍离的光,那束光却终将要隐没于他背后的黑暗。

“我知道你的打算。”掌心已然留下枪柄的印痕,雁王却还想要抓得更紧,他早就预见了默苍离的结局,但他一再回避,天真到以为自己能留住默苍离,“我原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你总有一天会对他们失望,然后来到我身边。”

“不会的。”一直不吭声的俏如来说,“师尊即便是对他们失望,也绝不会置之不理。”抓住雁王说话的间隙,瓦尔特的枪口重新瞄准默苍离。

“呵,这你倒是看得明白。”

两人持枪的姿势出奇的相似,他们分布在同一水平线的两端,两支枪指向同一个目标。

“动手吧。”默苍离如是说。

 

枪响划破宁静,穿透黄昏时分披着淡金色衣纱的薄雾,惊起群鸟一片。声音藏不住秘密,踱步到冥医院门的凰后转身就走,默苍离交代的事情总算是要做完了,自此她再也不欠他什么。

“钜子啊,真的没人比你更懂得玩弄人心呢。”她啧啧摇头,又叹了口气,随后轻轻哼起小调,越走越远。

“师尊…”修儒怔怔地看着冥医和他面前打翻的草药,枪声自后院响起,离他们不过几十米。冥医甩掉手里的竹盘,疯了似的冲进门跑到后院,看见默苍离倒在地上,鲜血从心脏的位置冒出,胸前一片被沾染成红色。俏如来沉默地低着头,手指紧扣枪身,冷得如同一尊雕塑;雁王站在另一侧,拿着枪的手随着起伏的胸腔颤动,眼角挂着猩红。

“……苍离?苍离啊?!”冥医踉跄着奔到默苍离身边跪下,伸手按住冒血的伤口,手术台上锻炼出的沉稳镇静在此刻瓦解,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全无医生的样子。他抱起默苍离,眼泪刷地流下来,“我能救你,我一定能……修儒!准备手术!快点!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立刻马上!”他打横抱起默苍离,边跑边冲着屋里咆哮,修儒的回应多少带着惊恐,伴着手术器材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俏如来呆呆地望着地上残留的血迹,终于无力地跌坐在地,他看向雁王,后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垂着手臂,眼底黯然神伤。   

天边的晚霞燃烧殆尽,夜幕正在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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