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泊【Libra-】

磕 CP,写随笔,自娱自乐;不定更,坑必填,自由自在。谢谢喜欢,多多包涵

金光大院 【番外一 阎王鬼途】

# 2023.4.22 二改

#终于写完,这篇挺长的(比起正文)

故事可能进展的比较快,但没关系,我觉得还是讲清楚了的,主要是小空和温赤的故事

——————————————————————

【1】

“查出来了。”戮世魔罗和大家分享最新收到的情报,“制药的是一个叫阎王鬼途的组织,老毒枭了,几年前我们才端了它在中原的老巢,没想到它那么快又联系上地门,准备再次夺回中原市场。”

“熟悉的名字。”温皇拿起横铺在桌上的资料,“我听说过。”

“就算你说曾经加入过我都不出奇。”戮世魔罗摊开手。温皇的本职工作是研究以蛊毒入药,他有一段时间疯狂制药,为了试验药品而大肆售卖,因此登上九界联盟的黑名单。不过后来他金盘洗手,一心经营还珠楼,碍于没有足够罪证,九界联盟最终取消了对他的追查,他神蛊温皇的名头就此响彻黑白两道。

温皇没把这小小的讽刺放在心上,“温皇何德何能?阎王鬼途少说也有百年历史,我可没这本事。”资料显示,阎王鬼途乃是晚清出现的组织,靠与洋人合作贩卖鸦片发家,虎门销烟后,他们为了不受牵连,把大本营转移到工业正在起步、有西化倾向的东瀛,这么说的话——

“赤羽大人?”温皇转向赤羽,“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赤羽冷淡地应了一声,抬起头向一头雾水的众人解释,“徐福,也就是阎王鬼途的一把手,曾经和西剑流做过交易。他找到了织田信长的贴身护甲魔之甲,炎魔幻十郎十分喜爱,并且出高价买下,可惜在最后关头被人偷走,当初我就是为了追查魔之甲的下落才来到中原。”纵然抓到了人,魔之甲依然下落不明,炎魔幻十郎一再嘱咐他不可对外泄漏,他便随意给那人安了罪名交给史艳文处理。他后来留在中原为的还是魔之甲,不过炎魔幻十郎等不及他的消息,按捺不住对中原发起进攻,无奈战死异乡。赤羽为保住西剑流,主动找史艳文换取西剑流余众的全身而退,作为交换,他和神田京一留在大院替九界联盟办事,弥补炎魔幻十郎愚蠢行径带来的祸患。

再后来,赤羽得到宫本总司曾在中原逗留的消息,便决心在此扎根,谁料风声走漏,天宫伊织得知后连夜赶往中原,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为此西剑流又欠下史艳文一个人情。

“你见过徐福吗?”见温皇忍俊不禁,戮世摩罗意识到刚才的问题太过肤浅,他急忙补充道:“就算见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阎王鬼途早就迁出东瀛,更别说徐福的身份都换了好几个,你还能把他找出来吗?”

“能。”出乎意料地,樱吹雪发话了。

戮世魔罗吹了声口哨,他喜欢跟高效的人合作,这样他待在大院的时间就会缩减,“愿闻其详。”

史艳文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对二儿子的轻佻举动表示不满,但因为不想扯出不相干的话题而作罢。他的隐忍换来戮世魔罗的又一声口哨。

“西剑流 仍然有 阎王鬼途的 联系方式。”即便她能说流利的中文,樱吹雪仍尽职尽责地操着生疏怪异的口音,比起天宫伊织,她更喜欢樱吹雪的身份,这么说话也算是她的一种恶趣味。

“你确定能用?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古董了吧?”戮世魔罗皱眉。

“伊织的意思是西剑流保留了和阎王鬼途接头的暗号。当初炎魔幻十郎得不到魔之甲,他和徐福的联系就不会间断,现在徐福知道他死了,便没必要费心修改暗号。”赤羽恍然大悟,“这么说,我们可以以西剑流的名义约见徐福,将阎王鬼途一网打尽。”

“不错的建议,但是现在上哪找徐福?”

众人陷入沉默,史艳文只觉魔之甲一事有蹊跷,他沉吟片刻,总算是想到哪里不对,“当年魔之甲被盗,为何只有炎魔幻十郎大肆动作,不见徐福出面?”

“看来史君子与我所见略同。”温皇含笑道,他虽对着史艳文说,问题却明摆着是抛给赤羽的,“恐怕徐福也醉心这件宝物,不肯拱手让人,是吗?”

赤羽肯定了他的猜测,“徐福为了巩固阎王鬼途在东瀛的地位,特来西剑流拜访,想与我们结为同盟,不过……”

樱吹雪冷哼,“炎魔太蠢 他想夺位 所以用魔之甲 引他上钩。”

“为了一件护甲开战,确实不明智。”死者为大,俏如来说话有所保留,“所以说,魔之甲是引出徐福的关键,但是魔之甲现在下落不明……”

“那好办。”戮世魔罗欢呼雀跃,仿佛已经看到接他离开大院的车,“魔之甲在我这。”

众人一度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

“魔之甲在你那?”赤羽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史艳文,不过他和他一般惊讶,“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在东瀛…”戮世魔罗努力回忆,“的某个酒吧后巷碰见几个人在交易,捧着个箱子,我以为他们打算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就把箱子偷了,它沉的要死,打开看才知道里面放着套护甲。”

“魔之甲?”俏如来问。

“是啊。”戮世魔罗把手机屏幕和魔之甲的照片一同转向众人,“刚刚叫人给我拍的照,我偷的那套护甲跟你们说的魔之甲一模一样。”

“原来是障眼法,莫怪我一直找不到魔之甲。”整件事对赤羽而言已经明朗——逃到中原的人根本没带魔之甲,而是私下把它转移给东瀛的同伙,这样徐福就能趁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中原时取回魔之甲。“既然徐福这么执着于魔之甲,钓他出来应该不是问题。”

“我这就叫人把魔之甲送过来。”戮世魔罗就要打电话。

“慢。”俏如来叫住他,“地门之乱刚平息不久,徐福对大院必然抱有疑心,还是将地点约在别处的好。”

“精忠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接头的人……”史艳文的目光在赤羽和樱吹雪之间流转,委婉地催促他们做决定。

“我去吧,当年和徐福见面最多的是我。”赤羽自告奋勇。

“那我也去。”温皇紧跟其后,如愿得到了赤羽的注意,“总要有人接应不是吗?”

“不需要,我 接应 就好。”

本来就僵硬的氛围在樱吹雪的强硬拒绝后降至零点,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缄默,唯恐被波及。樱吹雪瞪着温皇,“你 太危险,不适合 接应。”

“我承认我很少做收尾的工作,但不代表我不能做。再说阎王鬼途这么大个组织,你觉得两个人足够吗?默苍离都懂得拉下脸求人,你们却偏要做孤胆英雄?”温皇不惧不怯地反问。

“够了。”听着朋友被指责,赤羽的脸色极不好看,他压下愠怒,“戮世魔罗,既然你是负责人,这件事该由你来安排。”

“嗯…”戮世魔罗没想到锅还是传到自己手里——他明明都闭上嘴巴了,他环视一圈,壮着胆子诚恳建议:“我看你们能调动的人也不多,不如都上呗?”

 

【2】

钓出阎王鬼途比想象中的要容易,诚如温皇所说,徐福对魔之甲的执念不亚于炎魔幻十郎,因此在戮世魔罗匿名放出消息的第二天,他的人就找上门了,会面地点是郊区的一间农家乐。接到对方的消息时戮世魔罗反复确认,得知前来的是个老头后,他才放下心来,不过既然来的不是徐福,出面的当然不必是赤羽。

傍晚时分,戮世魔罗按时出现在农家乐,正是饭点,店主忙不过来,他放心在人头攒动的桌席间寻找,终于见到坐在窗边的、头发和胡子花白的七旬老叟,他眼里有不可忽视的锐利,像站在山顶寻找猎物的猛禽。

“老人家,介意拼桌吗?”戮世魔罗走到窗边,亮出赤羽给他的西剑流的令牌。

“坐吧。”老叟替他斟茶,“这里很热闹,不是吗?”

“我以为您会更喜欢安静的玩意,比如说诗画,还有古董。”戮世魔罗拿过茶杯,茶水还是滚烫的,他便放到一边。

“人不可貌相,小伙子,听你的语气,你更像是喜欢和古物打交道的人。”

“差不多吧。”戮世魔罗试探性地喝了一口茶,寡淡无味,“我手里头正好有一件,您替我瞧瞧?”

“我可不懂古董鉴赏。”老叟摆摆手,“你太高看我啦。”

“我也是随口一问,如果您有兴趣,随时找我。”戮世魔罗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串电话号码,他借机跨过桌子,附在老叟耳畔道:“替赤羽大人向绝命司问好。”

听到赤羽的名字,老叟的眼睛微微发亮,他收下名片,“一定。”

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看来对方只是来确认消息的可靠程度,戮世魔罗目送老叟离开,摆手拒绝了店主的点菜,喝完杯子里的茶后也离开了。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朴素的外表和周围景色融为一体,戮世魔罗打开门,把自己摔进副驾驶座。

“如何?”俏如来问。

戮世魔罗不急着回答,他抽了张纸巾吐茶渣,“给他了。”

“只有一个人?”

“对啊,你以为徐福是三岁小孩吗?一听到魔之甲就会屁颠屁颠跑过来。”戮世魔罗翻了个白眼,“等着吧,他会再联系我的。”

“你确定?”

“当然。”戮世魔罗颇为得意地打开手扶箱,任凭俏如来怎么苦恼也闭口不谈,似乎这样他就更胜一筹,可过了一会儿俏如来遍不再纠结,他的优越感也随之减淡。眼见摆放整齐的工具被戮世魔罗随意拨乱,俏如来不禁反感,“找什么?”

“吃的,有没有吃的?”戮世魔罗翻完所有储存空间,愣是没找到可以入口的东西,“我饿死了!”

“里面没东西吃吗?”

戮世魔罗做了个呕吐的表情,“那还不如让我饿死,人又多,桌子又油。”

“那你饿死算了。”俏如来很无语,可耳边萦绕着戮世魔罗浮夸的哀嚎,怎么也无法忽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巧克力递给他,“吃吧。”

“……”戮世魔罗无措地接过,他是饿了,但没有很饿,他只是稍微放纵了爱演的天性。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在心里嫌弃刚才一瞬间的乖巧——什么跟什么嘛?一条巧克力就把你收买了?

他忿忿地嚼着巧克力,把它当作俏如来的头。

 

戮世魔罗的判断没错,没过几天,他的手机就响了。

陌生号码。戮世魔罗心念一动,嘴上却保持若无其事,“喂?”

“赤羽様も大丈夫です?”(赤羽大人可好)

“あなたの福で、彼は元気です。”(托您的福,他很好)徐福果真谨慎,不过戮世魔罗没在怕的,他边回答边拿起桌上的另一部手机给俏如来发消息。

“西剣流は大丈夫か??”(西剑流一切都好吗)

“もういいわけじゃない、赤羽様はいつもあなたに会いたがっていますが、ご都合がよろしくなります。”(不能更好了,赤羽大人一直想见您一面,不知阁下是否方便)

“はい、彼に会うのを楽しみにしています。”(可以,我很期待见到他)

“はい、時間と場所についてお尋ねください。”(好的,请问时间和地点是)

“私に知らせておけ。”(等我消息)

真会吊人胃口,戮世魔罗暗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可表面还是毕恭毕敬,“わかったわ。”(好的,我知道了)

刚挂断电话,敲门声乍起,戮世魔罗去开门,外面站着俏如来和忆无心,他侧身放二人入屋。

“徐福的IP定位在拉斯维加斯。”忆无心抱着部笔记本电脑,一只手托底,另一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

“那么远?”戮世魔罗转动眼珠,“你确定那不是假地址?”

“我已经破解了三个假地址。”

戮世魔罗摸着下巴,“他不会想让我们过去吧?调虎离山,少几双眼睛,方便阎王鬼途行动?”

“徐福没有说要见面?”俏如来问。

“没有,他狡猾得很,一来就用日语测试我,又说迟点再联系我见面,到头来什么也没问出。”戮世魔罗有些泄气。

“不要操之过急,现阶段能将他拉上台面已经足够。”俏如来安慰他,“我现在就去和几位前辈商量对策。”

“等等。”戮世魔罗拦住他,“我可以去拉斯维加斯。”

“你去那干嘛?一个人去?你怎么知道徐福有没有带保镖?要是他在那里接货呢?或者他专门派人埋伏呢?你去不是送死吗?”俏如来射子弹似的连串发问,他抓住弟弟的胳膊,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

“我同意俏如来大哥的话,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忆无心也劝他。

“就是要出其不意。他要是在那交易就更好啦,人赃俱获,正好送他进去坐穿牢底,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找几个人配合我就好了。”戮世魔罗试图挣开俏如来的手,“我算是最佳人选,跟那老头见面的是我,跟徐福接电话的也是我,但他们不知道魔之甲在我这,还得靠我和赤羽联系,所以就算被抓到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那也不行,你不能擅自行动,得先和大家商量。”

“我才是负责人,你们都得听我的。”戮世魔罗提醒他,“别用私人关系镇我,就是史艳文来了我也要去,九界联盟抓阎王鬼途的时间比抓默苍离的还长,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小空……”

“别那么叫我!”戮世魔罗触电般甩开俏如来的手,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我待会就出发,徐福肯定想不到……无心,我需要你帮我确认徐福的位置,把阎王鬼途在拉斯维加斯的据点都找出来,我会让九界联盟联系派驻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特工。你们可能不在乎阎王鬼途,但我必须要抓到他们。”

 

【3】

“他走了?!”

先表态的是藏镜人,在一众文人的衬托下他的脾气越显暴躁,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碗口粗的臂膀高高鼓起。俏如来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然而藏镜人的目光灼灼,烧得他额头落汗,“抱歉,是我疏忽。”

“我们也没想到二堂哥动作这么快,早上才见过面,下午就走了。”忆无心得了便宜不敢卖乖,她转而求助史艳文,“大伯,对不起,我也有错。”

史艳文沉重地抬起头,“找到他了吗?”

“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忆无心把笔记本电脑投屏到大银幕,众人清楚看见地图上快速移动的红色小点,“俏如来大哥已经通知了九界联盟,魔世派了人在机场接头,阎王鬼途在拉斯维加斯的势力不算多,要铲除也不困难。”

史艳文只觉一阵心慌,不光是担忧孤身离开的儿子,还有对未知的恐惧——徐福来得太快,快到让他觉得这是个圈套,而且他的目标应该是西剑流,为什么反而和戮世魔罗保持联系?

“能联系上他吗?”史艳文问。

“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接。”忆无心不抱希望地拨打戮世魔罗的电话,焦虑在绵长的忙音中发酵。

“不对劲。”赤羽喃喃自语,他的感觉和史艳文一样,徐福自始至终都没找过他,这让他怀疑他的真正目的。

“你也觉得不对劲吗,赤羽大人。”温皇借机靠近赤羽,“徐福要找的,应该不是西剑流吧,他知道的比我们想的还多也说不定。”

“那你有何高见?”赤羽最看不惯温皇这副淡泊性命的态度,可不得不说,他总能给出最优解。

“通知帝鬼准备救援。”温皇如是说,他也这么做了。

“你怎么知道……”赤羽话没说完,忆无心外放的手机就传来戮世魔罗声音,低沉之中夹杂少年的活力,“有事?”

“小空!”“二堂哥!”“仗义!”“戮世魔罗!”四个史家人不约而同地对着手机嚷道。

“这么多张嘴是要我怎么回嘛?派个代表来。”

“魔世派了人在机场接头,你还有多久到?”俏如来的视线随银幕的红点移动。

“你总算有句中听的话,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下高速……艹!”突然传来撞击声,戮世魔罗的咒骂声变小了,估计是手机滑到座位底下去了。

“仗义!”史艳文失声喊道。

俏如来攥紧拳头,忆无心立即放大地图找到戮世魔罗的越野车的确切位置,高速监控显示他正被两辆吉普车夹击,正后方还跟着三辆两厢车,完全将他与其它车子隔离。

通话仍在继续,持续不断的激烈碰撞和戮世魔罗的叫骂混为一体,他踩下油门打算穿出围击,轮胎摩擦沥青路,擦出尖锐的杂音,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俏如来看向银幕,原来其中一辆两厢车撞了上去,车头与越野车的车尾紧密镶嵌。

三面夹击,越野车被迫停下。

两辆吉普车降下车窗,冲锋枪的细长枪管从里伸出,瞄准越野车的驾驶座车窗,经过特训的杀手能百步穿杨,咫尺之间的距离更无可能失手,枪口喷射出火焰,玻璃窗的碎裂与子弹砸落的嘈切交汇成夺命乐章。枪声之中还混合着肉体与座椅交接的声响,戮世魔罗仰卧在前座,抬起胳膊遮挡飞溅的玻璃碎片,另一只手握枪,默数对方发射的子弹。

等到冲锋枪的攻势停下,一瞬的空档足够戮世魔罗弹起来朝空心的车窗射击,经过计算的角度精准夺去射击手的性命。

砰——

追尾的两厢车突然加速,巨大的冲击力将戮世魔罗整个掀起撞在挡板上,可这还没结束,两厢车并未减速,它不断后退再将车头挤进越野车车尾,金属的碰撞越发响亮,伴随而来的还有部件的掉落,持续一段时间后,两厢车竟推动越野车向前行驶,直直撞上护栏。

电话就在这时被挂断,失去声音,众人只能紧盯银幕,用视觉记忆一切。

另外两辆跟队的两厢车停下来了,车上走下来几个人,他们拉开越野车破损的车门,拖麻袋一样把戮世魔罗拉出来,即便是像素不高的监控录像,也能看出他半身淌血。剩下的人在车内搜寻,把滑落的手机取走,然后跳上完好无损的两厢车离开。

 

空气中飘散着乙醇的味道。

戮世魔罗头疼得厉害,他勉力支开肿胀的眼皮,入眼却是一片昏暗,还有挂在眼睫毛的猩红薄雾。肺部发痒,他咳了几声,鲜血便如出闸的流水,冲洗松动的牙龈,顺着唇瓣淌下。意识的重启带动身体,他感觉到肩膀以下受到捆绑,实心的铁链压得他喘不过气,靠近伤口的部分微微发热,是血液的温度。

一束光照进来,门开了,走进来的几条高大人影把这点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戮世魔罗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皮鞋敲打地板的节奏落在他因昏暗而灵敏的耳朵里。

终于,有人发话了,即使是从模糊的视线戮世摩罗也能感觉出这个男人的文质彬彬,“你好啊,戮世魔罗,或者我该称呼你为军师,御魂笑光辉先生。”

“噢……”透过沾满血的粘腻的喉咙,戮世魔罗的声音变得古怪,“你知道我?”

男人轻笑,他叫人搬了张椅子在戮世魔罗面前坐下,“東安で会わなかったのは残念だ。”(真可惜我们没在东瀛见面)

“急什么,有缘自会相见。”

“有缘自会相见。”男人笑着重复了这句话,“你和阎王鬼途的缘分确实不浅。”

戮世魔罗稍微抬起头,“你是徐福?”

“真聪明。”徐福亲昵地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对待捡回玩具的狗,“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做梦。”

“别急着拒绝,我看了你的手机……唉,通话记录都被删除了,真让人失望,不过你猜怎么着?他们打过来了,说要见你。”徐福的手指在空气中描摹戮世魔罗的伤痕,他并不热衷暴力,但他不介意使用暴力。

“你没让他们去拉斯维加斯?”都到这个地步了,戮世魔罗还有心思开玩笑。

“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傻。你手机的IP地址能造假,我的就不能吗?要不是花了点时间追踪你的手机,我们早就见面了。”徐福收回手,“当年你潜伏在胧三郎麾下,可没少给我们添麻烦,八个据点,你自己端了两个,借胧三郎的势力端了四个,要不是炎魔和我合作,阎王鬼途说不定就要被你歼灭了。”

“看来你选人的眼光堪忧啊。”

啪。

戮世魔罗的脸歪向一边,好不容易停止流血的伤口再度崩裂,血浸湿他半张脸,他舔着松动的牙齿,不说话。

“你应该管住这张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教育你的。”徐福按摩着打脸的手,“如果你带着魔之甲来见我,我还可能放你一条生路。”他惋惜地说。

有人敲门,是上次的老叟,戮世魔罗记得他的声音,“绝命司,他来了。”

“噢,我该去见你父亲了。”徐福起身,对老叟吩咐道:“好好招待他,钓烟波,就是撬也要从他嘴里撬出魔之甲的下落。”

“是。”

 

【4】

俏如来拿出一部手机给忆无心,随后她在键盘上捣鼓,银幕上的监控录像被撤下,换上千百条令人晕眩的道路。悲恸中的史艳文疑惑不解,他望着不断缩小的地图,红色的小点重新出现,一闪一闪,唤回他几乎骤停的心跳,他茫然地开口,“这是……”

“戮世魔罗的位置。”温皇说。

“是的。”俏如来点头,“小空的计划是由他引出徐福,我们通过他手机里的追踪器找到徐福,将阎王鬼途一网打尽。”

“胡闹!”藏镜人比刚才更愤怒,这还不如说放走戮世魔罗是个失误。

“生气是没用的,好友,我这就让帝鬼派人包围那里。”温皇似乎早有预料,“史君子就负责和徐福交涉,剩下的都进去救人,对了,记得让戮世魔罗的人转移魔之甲,不然就没有和徐福交易的筹码了。”

这回连俏如来都惊讶了,“温皇前辈,你知道小空的计划?”

“啊,这是我教他的。”

至此,俏如来提起温皇都带有无限敬意——没有人能在藏镜人要杀人的目光下还能保持微笑。

 

阎王鬼途的大本营坐落于九界最大的医院,万济医会——离九界联盟不到两个街区,在被徐福的光明磊落折服的同时,帝鬼深深感到恶寒。现今他的人已经将万济医会方圆五十米包围,只消他一声令下,阎王鬼途插翅难飞。可他不能妄动,戮世魔罗还在里面,得等史艳文发话才能动手。一想到这,帝鬼的头就隐隐作痛。

穿着粉色西装外套的女人领史艳文进电梯,她身上浓稠的香水味在密闭的电梯内肆意氤氲,史艳文暗暗屏住呼吸。

“史君子,绝命司已经恭候多时了。”女人冲他微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似乎想借机散发魅力,可惜史艳文不懂风情地选择无视,“嗯。”

电梯到达顶层,专属于徐福的空间,透过他办公室的玻璃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而当史艳文进门时,他也是这么做的。

“绝命司,史君子到了。”女人仍不放弃散发魅力的机会,即便对象是她的上头。

“你出去吧。”徐福采取和史艳文一般的应对方式,女人心有不甘,但还是照办了。

“她很烦人,是吧?”徐福转过身和史艳文搭话,但话题与会面的目的相差甚远,“我考虑过把她调到分院,可是她挺能干的,所以我决定忍一忍,把她留下。”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始沏茶,“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史艳文在他对面坐下,“瑕不掩瑜。”

“对,就是这个意思。”徐福把茶杯推到史艳文面前,“您的儿子也是这样,尽管他为我添了许多麻烦,我还是舍不得动手。”

“先生看中的是他的资质,还是他背后的价值?”

“我当然希望鱼和熊掌兼得,不过有舍才有得,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呢?”

“您的条件是什么?”史艳文不动那杯茶,似是耗尽了耐心。

“魔之甲,以及我的全身而退。”

 

【5】

万济医会是温皇和千雪的老东家,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安稳做个医生,他们对它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以前——也许仅对千雪而言。

“徐福秘密建了地下二层用于存放货物,这里不是制药点,所以机器设备不多,但地方很大,看守的人也多,小心别迷路了。”温皇用激光笔圈出两个入口,“最左边和最右边各有一个入口,我们从停车场的楼梯下去之后走左边,赤羽大人你们就走右边。”他接着指向中间的灰色区域,“这里一共十个货架,每处有五人把守,徐福的报警系统做得还不错,所以最好不要发出太大声音。”说到这,他扫了眼藏镜人和樱吹雪,“再往里走,”光点平移到上方的黑色方块,“有十个房间,戮世魔罗肯定被关在其中,所以我们最好分头搜索。”

“为什么你这么了解万济医会?”千雪仍未从温皇细致的分析和部署中抽离,“你不是早就不做医生了吗?”

 “这两者并不冲突啊。”温皇把车子驶进万济医会的地下停车场,不紧不慢地戴上耳机做最后叮嘱,“记住,不能引起太大动静,而且徐福随时可能反悔,保守估计,我们有十五分钟。”

“知道。”樱吹雪在频道里回答,赤羽则默不作声,用脚步替代回答。

温皇在心底叹一口气,他推开车门,和藏镜人还有千雪一同从楼梯间下去。

底层的门是锁的,看上去还挺坚固,藏镜人正要强攻,却被温皇拦下,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门开了。

“你怎么有卡?”千雪嘴快,先藏镜人一步发问。

“老朋友的。”

他们没追问是哪个老朋友,因为温皇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正如温皇所言,每排货架都有五个人看守。千雪率先出动,他看准一个背对着他巡视货架的人,翻身上前用笑藏刀割断了他的脖子,托着他软掉的身子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换上他的帽子和制服。

“我搞定了。”千雪走到货架旁边,寻找另外两人,顺手打开货架上的一盒感冒药,里面装的是一包包白色粉末,“靠北,这里居然卖毒品。”

“你不是看过资料了吗?”温皇问。

迎面走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千雪装作打招呼的模样走上前,抬腿攻击他的腹部,将他压到货架上摁住口鼻,不出半分钟那人便晕阙了,“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嘛,没想到万济医会变成这样,幸好我走得早。”

“哈,你这确实是托了竞王爷的福。”温皇笑道。

“别聊了,人找到没?”藏镜人听到温皇的声音就烦躁,他一个过肩摔把这排最后一个站着的看守人摔倒地上,顺势将他拿枪的右胳膊卸下来,一个肘击将他打晕。

“欸,好友息怒,我这就去救人。”温皇没他们好战,在解决掉一个人后就开始了搜寻工作,他来到离门最近的房间,门口的守卫拦住他,“干什么的?”

温皇亮出方才的卡,守卫的表情从警惕变为懊恼,“原来是恪命司,在下有眼无珠。”

“今天十部众来了几个?”

“我只见到魈毒童子、无患开膛和钓烟波,不过我听说殷若微一直跟在绝命司身边。”守卫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他们还真够幸运的,“我要进去拿东西。”

“是。”守卫侧身放温皇进房。

约莫五十平的空间,大部分被货架占据,留下勉强使一人通过的间隙,温皇掏出几个微型炸弹,装在每个货架的前端,并随手抽走一盒药。 

“不要和人说我来过。”温皇对守卫说。

“啊?是。”守卫不解,却也不敢发问,默默目送温皇向下一个房间进发。

千雪的行动不如温皇顺利。他盯上一间房间,周围只有两个守卫,他纵身一跃,锁住其中一个守卫的喉咙,随即借力飞起一脚踢在另一个的脸上,不料力度过大,那人向后摔去,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谁?”房间里传出低吼。

用力把怀中的人勒得翻白眼,千雪闪身上前解决另一个,笑藏刀在他腹部抽插几下,带出的血肉迅速浸湿他的衣服。

门开了,一个虎头虎脑的人探出上半身,千雪连忙扑上去,两个人滚落进房间,他借机用脚把门带上。

“千雪?”在频道里听到动静,藏镜人着急地唤他名字。

“有点麻烦,总之人不在第三个房间。”他一个鲤鱼打挺,这才有空看清楚对手——接近两米的身高,一身腱子肉,正在虎视眈眈。

靠北。千雪咬咬牙,双手握拳护在身前,摆出拳击的进攻姿势,嘴上不忘逞强,“虎兄,小心别被我拔掉屁股毛。”

大块头怒吼一声,挥舞着手臂攻击千雪,房内空间狭窄,他又手长脚长,千雪只得弯腰躲闪,掐着对方转身的空档在膝关节、脚踝踢上几脚。大块头被打得失去平衡,更加怒不可遏,竟不管不顾地迎着千雪的拳头将他牢牢锁在怀中,随即后仰将他砸到地板。

咚、咚、咚。

千雪脑袋一阵钝痛,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他拦腰折断,求生的本能让他重重踩在对方的膝盖上,接着绕到后方一挑,对方摔倒在地,可仍不松手。千雪便借着在他怀里的优势,用手肘拼命击打大块头的脸部,这总算是起了效果,他从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呼噜声,蛮横地将千雪甩了出去。

千雪背后撞上墙壁,磕破的脑袋冒出汩汩鲜血,不过对方也不好受,半张脸凹陷,红色和紫色淤血衬得他的眼白越发骇人。两人各占一角,警惕对方的同时抓紧时间喘息。

 

“啊——”一声惨叫穿透门墙,传到两人耳中。

那是含糊不清的叫声,带着令人生畏的痛苦,仿佛脑袋被子弹打穿,仿佛心脏被活活剥落,叫声先是高昂,转而变成低低的呜咽,尾音模糊不清,似是在极力遏制。

 

【6】

戮世魔罗清楚阎王鬼途的手段,当一个人举着注射器、将透明的液体注入他的体内时,他就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啪。

牛鞭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伤口开始渗血,受损的肋骨应声而断,戮世魔罗咬死嘴唇,不肯漏出一点呻吟。

“魔之甲在哪里?”钓烟波冷冷地发问,紧接着又是一鞭,“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查不到吗?”

“哼。”戮世魔罗冷笑,嘴唇因用力咬合而发白,唯有牙齿嵌入的位置是妖艳的红,“那你就去查啊。”

钓烟波又抽了他几鞭子,然后示意手下动作,针头再一次扎进胳膊,金属特有的寒冷令他发颤,扎入的微小刺痛在密闭的环境下无限放大,杂乱的思绪冲出头脑,剩下的只有快感,让人沉醉的快感。

吗啡。

戮世魔罗眯起眼,总算流露出一丝恐惧。

“给你打的剂量足够一头牛兴奋三天三夜,你猜猜,你能坚持多久?”

热,浑身像有蚂蚁在攀爬,它们咬破皮层,钻进筋脉和血肉里啃食,戮世魔罗魔障似的在椅子上扭动,试图以撞击和挣扎唤回涣散的理智。痛感通过神经直达大脑,骨头在他的挣扎下互相磨合,尖锐的断骨刺进内脏,在血水中挤压的咕噜声清晰可闻。伤口的血流得愈发欢快,辛辣的味道不过是痛苦的调味剂,戮世魔罗张大嘴巴,如同将死的鱼,顺从地咽下略带腥味的他自己的血。

痛苦不仅是来自身体,还刻在灵魂,像是受到惩罚的坦塔洛斯,低头喝不到水,仰头食不到果,并且永远、永远地恐惧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巨石——戮世魔罗的眼神逐渐迷离,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与汗液和血混合。

渴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铁链和木椅的造成伤痛变得微不足道,他想要挣开铁链,用它勒住脖颈,抓着头发一下下地磕碰墙壁,直至头破血流。可是欲望——叫嚣的欲望并不随着身体的衰竭而减淡,它主宰着大脑,支配每一条神经,控制血液的流动,默许肌肉的抽搐,它和理智势不两立,它让君子变成乞丐。

“啊——”戮世魔罗的声音染上哭腔,他用脊背撞击椅背,木椅不堪重负,向后倒去,后脑勺砸在地板的疼痛缓解了他的痛苦,可惜椅子很快被人抬起,他垂着头,绿色头发披散在脸侧,上面粘着干涸的暗红色。

“你说史艳文看到自己儿子这副模样,会做何感想?”钓烟波啧啧感叹,“传闻他和你形同陌路,可到底血浓于水,你说说,他真舍得吗?”

“呵。”抓到史艳文三个字,戮世魔罗短暂地有一瞬清醒,他抬起头,尽管无力说话,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闪烁着碎落光芒。

史艳文的仁慈,史艳文的大义,史艳文的无情……史艳文从未令他失望。

 

【7】

“全身而退?”史艳文眼里的海洋结为冰霜,“就凭仗义在你手上?”

徐福显然没料到这个,他倾身向前,一字一句道:“就凭他在我手上。”

冰霜裂开,露出几分讥笑,史艳文轻轻摇头,一直交握在膝盖上的手动了,他拿起茶杯,不为喝,而是用力一掷。

带着余温的茶水从徐福额间滑落,惊讶夺走了他的反击能力,仅仅是一秒——枪响只需一秒——他的右肩膀便中弹,他回过神,狼狈躲开史艳文的第二枪。

沙发上出现一排整齐的洞,史艳文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徐福抱头逃窜,开枪打中他的小腿。“精忠,开始行动。”

 

手掌松了又紧,掌心留下几道指甲印,俏如来希望时间能慢一点,然后再倒退一点。他举起对讲机,碎成玻璃渣的心无数遍地为弟弟祈祷,可做出的选择却和父亲一般残忍,“开始行动。”

 

【8】

“这边找完了。”藏镜人闷闷不乐,这种开盲盒的事情还得看史艳文的。他找了四间房,间间都是空的,不过对比千雪这种一开就遇到惊吓的,他的运气倒不算坏。

“我这边也找完了。”温皇也是一无所获,“只剩下三间了,好友你去帮千雪,我去找人。”

谨记温皇的话、没敢制造太大动静的千雪还困在房间里跟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肉搏,他们搂在一起滚来滚去,谁也没占到便宜。严格来说千雪的动静非常大,不过温皇已经把前去支援的人逐个击破,为他制造一对一的局面——但你说都走到门口了,进来帮把手会死吗?

“开始行动。”

九界联盟的人出动了,很快万济医会就要被包围,时间比预计的还少,必须尽快找到戮世魔罗。成功混入的赤羽拉低帽檐,遮挡他过于瞩目的红发,惨叫从他们附近传出,他和樱吹雪迅速对视,各自奔向剩下三间还没搜查的房间。

门是锁的,赤羽把倒在地上的几个人上上下下都搜干净了,还是没找到钥匙,所以他只能敲门,奇怪的是,门轻轻一碰就开了。不同于其它房间,这里不见货物,有的只是一副桌椅,以及在桌子底下缩成一团的、约莫十岁的小女孩,她惊慌失措地望着赤羽的枪,眼睛溢出泪水。

“我没有恶意。”赤羽把枪插回腰间,他慢慢走向桌子,单膝跪地,低头找她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在颤抖,“你能带我出去吗?”

“当然。”赤羽放缓语调,“你在这先藏好,我把外面的人解决了就来。”

“嗯。”小女孩摸出身下的一把小刀,“你拿这个防身。”

赤羽实打实地被感动到了,他用一只手撑在地面,另一只手按住她送刀的手,“我不需要,谢谢你……”道谢戛然而止,赤羽猛地推开她,咬牙拔出没入小腹的刀,刀尖淬血,血色发黑。小女孩钻出来站在桌子后面,挂着泪痕的脸此刻得意地笑着,“大人真好骗。”

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赤羽用力推动桌子,她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纤细的身躯被撞飞到墙上,左侧肩膀脱臼让她忍不住叫出声,“啊……”

赤羽捂着腹部起身走到小女孩面前,无论如何,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还是太具迷惑性,他没掏枪,而是用手刀将她打晕。

频道里温皇悠然地说道:“忘了说,十部众有三个在这,一个跟千雪打着,一个是个小姑娘,还有一个是个老头。”

赤羽差点气厥,他盯着手里的刀,想把它扎进温皇脑子里。

 

戮世魔罗喃喃地叫着,痛感和快感一同折磨着他,似乎要将脑仁磨碎,挤出脑浆,他面前走马灯似的出现许多人,幽暗的室内被光影填满。

钓烟波甩下手里的牛鞭,数不清抽了多少回,戮世魔罗的回应大都是受力后的小幅度晃动以及忍不住的低吟,对魔之甲仍是只字不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急又气,这时门外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闯入!”

钓烟波心知不妙,“快去顶楼找绝命司,普明和纣绝呢?”

“魈毒童子晕过去了,无患开膛被人缠住。”

“那还不去帮忙!”钓烟波示意屋里的人出去,他对门外的人说:“你留下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乐意之至。”未曾听过的声音。

钓烟波想阻止,可是来不及了,他的手下把门打开,狭小的门缝限制了他们的视野,却对枪管和子弹表示热烈欢迎,砰砰砰砰砰,挤在门口的人接连倒下。在门完全大敞之前,钓烟波绕道戮世魔罗背后,用枪顶着他的头,“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徐福没想到史艳文会是这样的人。

嗜血、冷酷、无情、拿枪的手很稳,如同一具机器。

他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史艳文一点也不在乎?为什么他好像掌握了一切?难道戮世魔罗是故意送上门的?为了得到魔之甲并且铲除戮世魔罗,他放他离开东瀛,派人盯着他,多少年的处心积虑就为了这一刻,但事情的发展和他预设的不太一样——戮世魔罗硬气得跟,而史艳文根本不管儿子的死活。

史家的父子关系他略有耳闻,但哪有人真的愿意亲手杀死自己儿子呢?徐福当时不相信,但现在,他不得不信。

肩膀和小腿的伤越来越严重,徐福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慢变僵,他喘着气躲到沙发背后,枪声停了,史艳文正在换弹夹。

“到底是哪里错了?”徐福不死心地问。

咔嚓,子弹上膛,枪声却没如期而至。

“你就错在太自以为是。”

 

【9】

“杀了他,你就不会死了吗?”温皇同情这些人的智商,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在和感情用事的傻瓜对抗吗?一想到阎王鬼途是由这群人领导的,他就忍不住嫌弃九界联盟的办事效率。

“哼!我知道你们不想让他死。”钓烟波抓着戮世魔罗的头发,少年目光涣散,俊秀的面庞被血糊得面目全非。

“这是当然。”温皇说:“不如我放你走?”

“你说什么?”钓烟波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可转念一想,他嗤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他用枪捅了捅戮世魔罗的脑袋,“我走出去,他们还不弄死我?”

“不如我做你的人质?”温皇再次抛出橄榄枝,他觉得这个人蠢得怪有意思,“你不会指望他能走吧?还是你想待在这里等别人来抓你?”

“哼!”这个人能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就说明这一层都落入对方手中,钓烟波没想到徐福输的这么快,权衡之下,他把枪头对准温皇,“走。”

温皇举起双手,充分演绎什么叫乖巧人质。

钓烟波丢下神志不清的戮世魔罗,转而指着温皇后腰走出门,地上横七竖八的守卫叫他心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得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内部有人,进来很方便。”温皇解释道,他不仅把自己当人质,还是那种出卖组织的最受反派喜爱的人质。

“你们来了多少人?”四处张望,但不见陌生身影,钓烟波心中的疑虑更甚。

“五个,有两个在纣绝那,还有两个我不知道。”温皇像是在散步,说话也慢悠悠的。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有几个。”温皇想了想,“把你们一网打尽,抓住徐福,救人,还有……”

“还有什么?”钓烟波焦急地追问。

“清算旧账。”温皇倏地转身,眼里的寒光让钓烟波不寒而栗,温皇趁虚而入,抓住他拿枪的手用力向一边扭去,咔啦,钓烟波只觉一阵剧痛,手腕无力,枪随之掉落在地。

“你应该听说过幽冥君吧?”

当然了,他听说过的。幽冥君,曾经的恪命司,九届联盟的卧底,被他们解决了。

“你是他的……”脖子突然被温皇钳住,修长的手指压住颈动脉,钓烟波脸涨成猪肝色,而脖子上的手还在继续收紧。

“认识而已,我们关系还没那么好。”温皇托着钓烟波进房间——他装了炸弹的房间,他扔垃圾似的把人丢进去,“反正你迟早要死,不如我帮你一把。”

钓烟波最后看到的是关上的门,硫磺和火药掀起的热浪把他吞没。

 

“徐福已束手就擒。”

身上多出几个血洞的徐福无力地躺在地面,血液将热量从他身体带走,他望向史艳文,那双蓝眼睛里没有半分情感,冷得如同冰砌成的障壁。他感到后怕,不是因为即将被抓,而是因为惹怒了史艳文。

或许他不应该抓走戮世魔罗。

 

“人已救出。”

温皇掏出从货架上顺走的药片——能充当镇定剂的巴比妥类药物——用水喂给戮世魔罗,他呆呆地张开嘴,半杯水从嘴角流下,但至少药吃进去了。

藏镜人心疼地扛起侄子就走,千雪紧随其后。

“史君子,人已经死了,不用谢我。”温皇不忘顺走史艳文一个人情,尽管他欠对方的其实更多。他走出房间,瞥见樱吹雪扶着赤羽艰难前进,他登时没了说话的心思。

温皇小跑上前,看到赤羽腹部的黑色血迹,眼神一凌,“魈毒童子。”

“神蛊温皇,我麻烦你下次早点通知。”赤羽有气无力地瞪着他,这是从地门回来后他收到的来自赤羽的最生动的表情。

“对不起。”温皇诚心诚意地道歉,顾不上樱吹雪的反对,打横抱起赤羽向外跑去。

 

【10】

俏如来乘电梯上VIP病房。

他上去的时候徐福办公室满目狼藉,几乎所有东西都挨了子弹,当然挨得最多的是地上的徐福。他身下至少有500cc的血,整张脸因失血过多而发白,而史艳文坐在沙发上沏茶,对此漠不关心。

会是俏如来开的,听着帝鬼在那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大部分话题都离不开戮世魔罗,他放空了一小会儿,觉得帝鬼比史艳文更像小空的爸爸。

“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我也一直在栽培他,没想到他还是去帮你父亲……”帝鬼痛心疾首,他很想把戮世魔罗留在身边做接班人,可是他偏要做卧底工作。

“我们要尊重小空的决定。”俏如来见他真心实意,便把那句“我们俩同一个父亲”憋了回去,“您说的帮父亲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帝鬼眨眨眼。

俏如来摇摇头。

“我们很早就对阎王鬼途下手了,最开始的时候是万济医会的创始人,幽冥君和鸩罂粟负责做卧底,可惜幽冥君不幸身亡,鸩罂粟受到怀疑,行动就此中断。后来得知阎王鬼途在东瀛的消息,我们都很欢喜,不过卧底的人选还未确定,这时候你弟弟站出来,主动申请去东瀛做卧底。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到东瀛就与胧三郎合作,借他的势力对抗阎王鬼途,要不是炎魔中途搅局,阎王鬼途不会留到现在。他偷走了魔之甲,这样徐福就会注意到他,他从东瀛回来后一直不肯与你们接触,也是因为徐福在他身边设了眼线。徐福没想到我们这么沉得住气——这也是他的想法——他藏了六年,总算到头了。”

电梯到了。俏如来走出去,走到史艳文白色的背影旁边。

戮世魔罗躺在ICU里,门上那个圆形玻璃窗户是家属传达思念的唯一途径,只是他没醒,也就看不到两双望眼欲穿的眼睛。

“抱歉,父亲。”良久,俏如来说。

“不,是我对不起你们。”史艳文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戮世魔罗,“他是因为我才去的。”

 

白色,到处都是白色,空气中还是乙醇的味道。

戮世魔罗睁开眼,浑身轻飘飘的,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陷。他惊慌失措,身体僵直,好一会儿才发觉他正躺在床垫上。

没有人,心脏检测仪规律地发出电子音,落在他耳里宛如天籁。

阎王鬼途应该解决了吧?最后好像是他那暴脾气的叔父扛着他上的救护车,藏镜人跑得卖力,完全不顾他作为病人的感受——拜托,你不抱我就算了,稍微跑慢点总行吧,颠得我都要吐了。

嘴里还残留着说不出的味道,药味,血腥味,汗水和唾液,他分不清了,但怎么都好,至少他活下来了。

戮世魔罗把头转向房门,圆形玻璃窗里框着两个紧挨的头,怪喜感的,他愣了一会儿才辨别出那是他的大哥俏如来和讨人厌的史艳文。

他有足够的理由恨史艳文——毕竟没有哪个父亲会缺席儿子的整个童年,然后放任儿子做卧底工作,同时瞒着另外两个,并且不闻不问——可是啊,他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能轻而易举的推翻所有仇恨。

他面朝窗户里仿佛定格的两个头,扯开嘴角,嘴唇上的咬痕隐隐发痛,唇边也有裂开的伤痕,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扯开。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失败的微笑,不但没有渲染快乐,还把对方弄哭了。

 

史艳文从未令戮世魔罗失望,包括他所做的、所坚持的一切。

 

【11】

温皇把赤羽安排到了VIP加护病房,和戮世魔罗的待遇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探病限制,毕竟赤羽中毒不深。

安排好一切事宜也监督完赤羽吃饭吃药樱吹雪走出病房,赫然发现墙边靠着个神蛊温皇,她于是指了指外面的阳台,意思是出去说话。

温皇当然不会拒绝。

尾随樱吹雪来到阳台,温皇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敲出一支点燃,却并不吸,“有事?”

“你和阎王鬼途是什么关系?”樱吹雪抛弃她一贯披着的马甲,难得用本音发问,只是这温柔的语调更让温皇害怕,他沉思片刻,决定和盘托出。

“我不是卧底,不过我认识的人在做卧底,其中一个死了。”他如是说,“你猜的没错,阎王鬼途跟宫本总司是有那么一点关系,但主要还是我的问题。”

樱吹雪无意识地耸动鼻翼,空气中的烟草味多少安抚了她的不安,“继续。”

“宫本总司过来的时候,阎王鬼途正在和西剑流合作,他想要做点什么,就加入了一个特别行动组。这个行动组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剩下的卧底,为此九界联盟找还珠楼帮忙,我,应该说任飘渺,在那时候遇上宫本总司。”烟烧了三分之一,温皇用手指敲打,烟灰散落在风中。

“然后你跟他一起出任务。”樱吹雪直奔重点,她和赤羽私底下猜了太久,久到她厌倦。

“严格来说不是一起出任务,我们只是坐一辆车,但因为我和卧底的关系还不坏,我们两个都被盯上了。”事情过去太久,梳理起来也挺困难,“要消除嫌疑,我得做点什么。”

“所以?”

“所以我装成一个寻求刺激的成功人士,别这么看我,我本来就是,而且那个时候年少无知,更加崇尚游戏人生。反正我疯狂地找人比试剑术,然后约战宫本总司,他知道我的意图,便答应了。”

“生死局。”

“对,生死局,这样才能让人相信。我们借一次出任务的机会到不悔峰比试,我承认我没想过留手,游戏就是要逼命才好玩,最后他死了,我瘫痪了,阎王鬼途不放心,派人来围剿,最后被我干掉了。”

“你装的?”

“不是,我是真的瘫痪了。”这确实不好解释,温皇放弃了,“反正当年……宫本总司是我杀的。”

“阎王鬼途只是个借口,你杀他,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真相和传闻相差无几,虽然多了阎王鬼途做包装,樱吹雪揪着温皇的衣领把他按到墙上,“神蛊温皇,你该死。”

半根烟掉在地上,温皇惋惜地看了它一眼,樱吹雪抬脚踩上去,他无奈地收回视线,“我也没打算要你们原谅,但我觉得吧,这跟我和赤羽大人的事没什么关系。”

樱吹雪一拳打到他脸上。

“嘶~”真不留情面,温皇心疼地揉着脸,低头撞见樱吹雪抹去眼角的泪花,他收敛起不快,伸手在她肩上轻拍几下——千雪就是这么安慰人的,“对不起。”

樱吹雪的脸色变了,多了几分诧异,却不是因为道歉,她抓过温皇的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你杀人了?”

“噢……”温皇企图搪塞,但经不住樱吹雪用目光威逼,再说他还欠着别人,“嗯,魈毒童子,味道很重吗?我明明洗了几遍手。”他也嗅了嗅,浓郁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你当然闻不到。”樱吹雪当然不会告诉他衣袖上有血迹。

“好吧。”温皇不再纠结。

“为什么?”樱吹雪隐约猜到答案。

温皇抛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因为信?”

“是啊。”温皇说:“我不是作秀,我跟你说过,任何伤害到赤羽大人的人都是跟我作对。”

“包括你自己?”

“包括我自己。”温皇毫不犹豫,“我知道他介意宫本总司的事情,所以我不提,但是只要他问,我一定会告诉他。”

“你觉得他会原谅你?”

“我说了,我没打算要你们原谅,人是我杀的,我不否认,他怎么想是他的权利,我更不会因为这个去怪他。”温皇拔高音量,像个控诉家长不理解他的小孩,“我在乎的只有他,谁对他好,我就对谁好;谁对他不好,我就千百倍奉还,我只关心这些,至于他怎么看我,我不管。”他忽然垂下头,“我也管不了。”

“疯子。”樱吹雪无言以对,只能搬出她对温皇万年不变的评价,她推开门进去,留下温皇一个人。

温皇又点燃一根烟,他靠在墙壁上,吐出白色的烟圈。门又开了,他瞥了一眼,拿烟的手顿住了,“赤羽大人。”

赤羽穿着病号服,晚风从衣裤的空隙灌入,翻飞的布料相互拍打。直到手指被灼,温皇才如梦初醒,他叼起烟,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赤羽肩上。他下意识这么做了,怪的是赤羽没有拒绝,他学温皇那样靠在墙上——在他旁边,挨着肩膀。

上一次他们这么并排站着,还是在大院里看守赵泽、等砚寒清过来的时候。

吸完最后一口烟,温皇彻底没了伪装的工具,只得开口,“你听到了?”

“嗯。”赤羽答,语调平缓,辨不出喜怒。

温皇接着问:“你查过?”

“查过。”

“噢。”温皇喉咙发痒,他摸出第三支烟点燃,吸了两口,“你恨我吗?”

沉寂,吞噬人耐心的沉寂,被送上断头台前一晚的沉寂,总是让他不知所措的沉寂。

“你们约战前,总司找过我。”温皇的心开始狂跳,赤羽的声音若即若离,“他跟我说他不后悔,我以为他指的是不后悔离开西剑流,又或者不后悔出这次任务,后来我把所有事情串起来,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后悔死在你的剑下。”

温皇沉默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赤羽和他同样迷茫,“伊织很生气。”

“我道歉了。”温皇极力声明,“但是没用。”

“她不会原谅你的。”赤羽笃定道,“不过唯一有资格原谅你的是总司,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等我哪天下去问他吧。”温皇说:“但不是现在。”

“呵。”赤羽笑了,他侧过脸,注视着温皇手里的烟,“我能吸吗?”

温皇把烟递给他,他娴熟地放进嘴里,吸气后徐徐吐出,“不怕病情加重?”

“我能治好你。”

“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问我吸不吸烟,我说不吸。”赤羽陷入了回忆,“后来,就被你带沟里去了。”

“我记得。”温皇笑着纠正他,“但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吗?”赤羽努力回忆,“我不记得了。”

温皇拿回还剩一半的烟,学赤羽的样子吞云吐雾。

那天晚上,和现在差不多,他也是在阳台抽烟。天上连微弱的星光都没有,昏沉得彻底,只有烟头闪着微弱的红光。

他刚刚结束了一件案子,趁着酆都月写文案的空档出来透气,事实上他并不需要。不过是追缉逃犯,比谁快罢了——没人比得过他——把油门踩到底,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起,然后追上他们,用子弹打爆车轮,不过是这样而已。但稍微棘手的是他对着逃犯的左肩开了一枪,这是违规的,但他不在乎,他就是想看人无力挣扎的可笑模样。

黑夜里,红色的火光舔舐着细长的烟身,慢慢将它吞噬,一支烟的时间不长,他垂眸看一点点化为灰烬的烟,直到火光扑腾两下在尽头熄灭,唯一的光亮也随之消失。

自从宫本总司死后,他的烟瘾越发严重,也越来越不受管束,唯有堕落——从万丈山崖堕落——能带给他一丝平静。

屋里忽然变得吵闹,在争论关于他违规开枪的事情,有一个新的声音加入,高昂,富有激情。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那个声音说,“我相信任飘渺能改变。”

他耐不住好奇,把阳台门打开一条缝,室内的灯光撒了满地,一个男人站在中央,鲜艳的红发高高扎起,一双眼眸竟比满堂灯光还亮。

那是他第一次见赤羽。

 

每一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一个罪人都有未来。

温皇不算是罪人,更不是圣人,可赤羽仿佛坠落凡尘的圣灵,措不及防地融化了他的防备,让他尝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他便向死而生,生出从万丈深渊向上爬的念头。


 ——————————————————————

* Every saint has a past and every sinner has a future. 

——Oscar Wilde 【奥斯卡·王尔德】


翻译是网页翻译的,不知道对不对,反正英文是对的...


评论(3)

热度(51)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